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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于永军
《史记.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》讲了一个萧何故意“贱贳贷以自污” 的故事：
汉十二年（前195）秋，黥布反叛，汉高祖刘邦亲自率军征讨。出于对朝廷后院的担心，多次派人询问相国萧何在做什么。萧何因皇上在军中，他就在后方安抚勉励百姓，把自己的家财全都捐助军队，和讨伐陈豨时一样相助刘邦。这时，有一个门客劝告萧何说：“您这样做，离灭族的日子不远了。您位居相国，功劳数第一，还能够再加功吗？您当初进入关中就深得民心，至今十多年了，民众都亲附您，您还是那么勤勉地做事，与百姓关系和谐，受到爱戴。皇上之所以屡次询问您的情况，是害怕您震撼关中。如今您何不多买田地，采取低价、赊借等手段来败坏自己的声誉？这样，皇上的心才会安定，对你就没有戒心了。”萧相国听从了他的计策，依样行事，刘邦知道后果然很高兴。
依照常人思维，这个故事颇有一点令人匪夷所思：皇上在率军前方打仗，相国在后方安抚百姓、支援前线，按说皇上应当高兴；而趁机采取低价、赊借等手段来购买田地，以权谋私、中饱私囊，皇上则应当动怒。孰料，史实却倒了一个个儿。
恰是这种“人咬狗”式的思维颠覆，透出了萧何门客的聪明：采用计谋学中的核心招数——装傻，让萧何以“贱贳贷以自污”的方法，自毁在自己百姓中的良好声誉，也给了刘邦一个“此贪鄙之徒，谅无大志，不足为虑”的印象。事实证明，门客聪明，萧何不傻。最终免遭了汉初功臣“走狗烹”的浩劫，乃为注脚。
古人装傻并非从萧何始。最先使用这个招数的乃是周文王姬昌。当年，纣王将他囚在羑里，为试探他，将其大儿子姬考杀了做成肉饼赐给他。姬昌明知这是自己儿子的肉，却连食三饼，并叩头谢恩。这招果然麻痹了纣王，不无得地说：“姬昌素重名，善演先天之数，吉凶有准，祸福无差；今观自己子肉食而不知，人言可尽信哉？”骗过了纣王，姬昌才得以逃脱牢笼，回到西周，招兵买马，卧薪尝胆，最终一举伐纣成功。
在很多时候，装傻是一种自保术，就像小虫的假死，给人以不战自败的假象。萧何门客所献的就是这个计策。在这方面，使用最漂亮的当属东汉末年的刘备。当初，刘备寄居曹操篱下，怕多疑的曹操害他，装作胸无大志的庸碌模样，“后园种菜，亲自浇灌，以为韬晦之计。”关、张不解：“兄不留心天下大事，而学小人之事，何也？”与曹操煮酒论英雄时，他更是装无知，装怯弱，装肉眼凡胎，就连阅人无数的曹操也没看出破绽，最终放虎归山。
装傻的最高层次是一种表演术，既隐藏自己，又为自己做了攻击敌人的准备。在这方面，最先上场的是“卧薪尝胆”的勾践，功夫老道的却推司马懿和朱棣。司马懿为了发动政变，假装生病在身，卧床不起，一副去日无多的衰相，骗过了大将军曹爽，最后政变成功，将曹家天下变成了司马氏的江山。朱棣装疯，躺在大街上不起，披头散发，吞食“粪便”。大夏天里，他却生起炉子烤火，还不停地叫冷啊冷啊冻死我了，建文帝派去的使臣一看，这不是傻子嘛！反馈到建文帝那儿，他得出了个结论：四叔疯了？疯了好啊！我可以高枕无忧了！于是便疏于防范。朱棣趁机加紧厉兵秣马备战，等到时机成熟，突然起兵，取代了侄儿，自己做起了皇帝。
装傻有时候其实也是一种无奈，往往是生存环境逼出来的。最典型的如王翦和汤和。王翦率六十万秦军伐楚，行前多求良田屋宅，途中五度派人回朝请求赏赐；汤和为了规避“功高盖主”的风险，主动向朱洪武请求解除自己的兵权还乡，还乡后整天吃酒下棋、游山玩水、含饴弄孙，一副贪图享乐的模样。这样装傻的指向，是消除君王“觊觎江山”的疑心。典型如秦王嬴政的心思：“求田问舍，昔日以为王翦是真英雄，今日看来王翦也并非是真英雄啊！”这正是王翦、汤和装傻所最想要的效果。
装傻目的在示人以假象，并让人信以为真。这就需要装得像、装得到位，没有两下子是不行的。孙膑装傻，瞒过了庞涓，马陵道上终于报了大仇。而宋江装傻，未骗过黄文炳，还连累了戴宗，差点上了断头台；同样，安禄山跳胡舞、认比自己小的杨贵妃作干妈，瞒过了唐玄宗，却没有骗过李亨父子，以致尽管撵得玄宗满山儿跑，最终却未成气候。郤正教刘禅装傻更滑稽，小刘刚表演了几句，就被司马昭看穿，问他：“为何尔言如同郤正？”小刘大惊：“你如何知道？”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！
概而言之，作为一种骗术，装傻乃是一个情况很复杂、内容很丰富的话题，也是个很实用、历史很悠久的谋略。我们今天解读这个故事，固然应具体情况作具体分析，不应一棒子打死，但肯定也不宜发扬光大。因为就做人处事的要义而言，这毕竟属于鸡鸣狗盗、雕虫小技，为正人君子所不为，尤其同志与同志之间，最可贵的是光明磊落、襟怀坦白、堂堂正正、坦诚相见，做老实人、说老实话、干老实事，这方是做人的正品与大道，也是建设和谐社会生态的正能量和应有境界。
作者简介：于永军,青岛即墨人，知名杂文家，军旅作家，中国作家协会员。著有《百叶窗集》《梦闻槛外语》《领导者的魅力》《世纪末的回眸》《哲学就在你身边》等十一部。作品多次获中国报纸副刊年赛一等奖、报告文学一等奖和国家优秀通俗理论读物奖。《苦菜花开》《最爱雄鸡那一声唱》等多篇散文入选高、中考作文范文和试卷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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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3-7-14 16:16:18
